黑……冷……虚无……

有水滴打在脸上…身上…是雨…雨？阴间也会有雨么？……

身子好沈啊…连手指都动不了…咦？手指？……

她不是死了么？连尸体都没留下…怎么会有手指？……

莫非这就是转世？可新生…新生也会是这般沈重么？沈重得让人不想醒来……

醒来？醒来！

漆黑的夜空中响起壹阵惊雷，云牙猛地睁开双眼——

这树、这林、这片天空…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就死在这裏…这个荒凉的、毫无人迹的、连飞鸟走兽、草木精灵都听不到她呼救的山沟……

唔…她正躺在地上，黄土被雨水打湿已变成了泥…真的…好冷啊……

她尝试着动了动，抬起手臂…这是她的手，是云牙的手，是她这隻兔子化作人形时的手……原来她是活着的……

只是…唉…她为什么没死呢？

攒了些力气，云牙从地上爬起来，她挪到旁边的树下，化为原身，蜷成壹团，将耳朵也耷拉下来…唔…她是壹隻兔子，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觉得她漂亮了吧……

云牙或许很冷，或许很饿，但她并不觉得。她只是不想动，也不想思考…可是她不得不思考…因为她还活着。真是讨厌呀，她为什么还活着呢？这样的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死了的——

媚儿逃走了，可她却没能走成。那些人抓住了她，当时她还没想到自己会死…会那样死掉……

他们都是修仙的人呀，修仙的人不应该都像他那样，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兼济天下，悲悯众生的么？她求他们，她向他们解释，她是壹隻好兔子，她是壹隻好妖，她吃素，她修正道，她不害人的……但他们不信。他们说妖就是妖，哪分什么善恶？他们除了她，是替天行道。

可她说得都是真的呀，而且她甚至…甚至是因为沾染了人家的仙气才能成精的…这壹项她可没有说……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况且，人家早就不要她了，她早就是壹隻无家可归的兔子了……

好吧…他们不信…不信就不信吧…反正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也不会有这么久长的寿命，如今他不要她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他们想要她的命，就拿去吧……

可是她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壹睁眼，反而看到了带头的那人狞笑着扑了上来，他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可她隐约是知道的…这不行…杀了她吧…为什么不杀了她？她尖叫、她哭求、她拚命地挣扎…她让他们放过她…她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呀！妳们是道门中人啊！

他们是怎么回答的？唔…她隐约还记得…他们笑她…道门中人？道门中人怎么了？道爷们用妳这兔妖泄泄火儿，才能更好地除魔卫道…另壹个人说，小兔子，要不是看妳这皮相儿生得好，哪个想上妳？妳生了这副小模样儿，得以侍候道爷们，也算是积福啦，来世投个好人家吧…还有壹个人，想是看不过他们这般吓她，出言劝道，小兔妖呀，妳也别怨，是男人都是这样儿的，阴阳调和方是天道，怪隻怪妳是妖……现在想想，那人根本是骗她的，如果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如果她真的那么漂亮，为什么他连看都不多看自己壹眼？怪隻怪她是妖么？

后来的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她隻记得疼啊…真的好疼啊…浑身上下哪裏都疼…她本就被他们伤了肺腑……她已经叫不出声了，她在心裏求诸天神佛，救救她吧，杀了她吧…怎么都好…当年在他身边的时候，她见过那么多仙风道骨的神仙啊，为什么连壹个都听不到她的乞求呢？她只是喜欢上了壹个仙人啊…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呢？

好不容易，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换了几个人，她死了。她记得自己的灵魂离开肉身的那壹刻，她飘在半空裏，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具破败的女人的躯体变成了壹隻鲜血淋漓的兔子。想来她是五臟俱裂而死的吧…不重要了…总算是结束了…她冷眼看着那些人将那隻死兔子捡起来，除了皮毛，开膛破肚，丢掉那些已经不成样子的内臟，然后架在火上烤熟之后分着吃了…好奇怪呀，那时她已经不觉得痛苦，也不觉得愤怒，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唯壹的想法是，那些人吃她的时候不会尝到自己的味道么？他们不嫌臟么？恩…也是，像他们那样的人，怎么会嫌臟呢？只有他会怕臟的…他是那么干凈的壹个人…但她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看了都觉得臟……

那就是全部了，她是死了的，魂魄到地府报到准备投胎…怎么会壹醒来又回到了这裏呢？记忆中的这棵树还未如此繁茂，如今已是亭亭，显然好几年过去了，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让她活过来？像她这样的东西，死了才好呀…她是壹隻兔子，壹隻没有人要的兔子；她是壹个妖，壹个邪恶下贱的妖；她还是壹个女人，壹个失了贞洁的女人……

现在想想，她云牙何必要修成精呢？做壹隻兔子多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壹生很快就过了……她是为了那个人才修成精的…他赶走了自己，因为他厌倦了，他不再想养壹隻只会撒娇、吃萝卜的兔子了…那她就不做兔子，她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