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陪云牙的这些天，无垢上仙睡得不错。壹则缘他法力深厚，已可做到心外无物，于己身所处之境遇浑不在意；二来……每日醒来看见壹隻热乎乎的小兔子趴在自己胸口似乎……也不错。

就当无垢上仙以为这种白日裏办办公务、修修道法，到了晚间再逗逗兔子的日子要就这么过下去时，他发现有些事情似乎不大对劲。

云牙虽然夜晚不再梦魇了，但精神却壹直恹恹地，身上也不见长肉，还是瘦得壹塌糊涂，更开始掉毛，壹撮撮地掉。还没到换毛的季节，这隻小白兔都快秃了，瞪着那两隻红红的眼睛，显得特别可怜。

无垢上仙有些看不下去了，壹日晚间趁她睡了便施了个检测的咒诀，想看看它究竟是怎么了。指尖那簇红光在云牙小小的身子上转了几圈便停在了她心口处——

这是……郁结于心。

无垢上仙的眉间又打了壹个结。

隔日夜间，无垢坐在床边，连外衫也没除，只看着那秃毛兔子在床上蹿来蹿去地为他铺被。好容易弄得满意了，那兔子扫视壹番便两三步蹦到他身边，用脑袋在他腰间蹭了蹭。

无垢拍拍它，犹豫片刻，开口道，“云牙，妳最近心绪不宁，可是搬了新居，睡不惯么？要不我再让人给妳打个玉床来？”

“吱？！”云牙听他语出惊兔，耳朵都直了，忙摇摇脑袋——不用的。

似是早知她会如此回应，无垢将它抱到眼前，严肃道，“那妳倒说说，是什么让妳心裏这么难过？还是为了那些旧事么？”

兔子将头歪向壹边，不说话。无垢盯着它，也不说话。

壹仙壹兔就这么对峙着，终究还是兔子绷不住了。云牙偷偷瞄了他几眼，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嗫嚅着说，“城主…妳…妳放我下来……”

无垢见它肯开口了，便将它放在床上，那兔子往床裏边跑了几步，即变回了人形。

云牙着着素日穿的那身白裙，规矩地跪坐在床的裏侧，离无垢上仙足有半丈远。她微低着头，面色壹阵红壹阵白，也不敢看他，半晌方道，“城主…上仙…我想，我想妳还是不要陪我睡了吧。”

“为什么？！”这兔子平日裏最是黏人，无垢万没想到她纠结了这么久会提出这样壹个要求，壹时间也忘了当日自己决定陪她时是多么犹豫，隻觉得仿佛有什么已属于他的东西要被人拿走了壹般，无端有些恼怒。

“啊？”云牙没想到他会有此问，不免惊讶，但想着有些话左右是要说的，不如壹次说过算数，便破罐破摔，壹鼓作气道：“城主，妳这样关心我、照顾我，云牙很感激。只是……我…我是喜欢妳的，这妳知道，但妳心裏没我，我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死了心的……在妳眼裏，我不过是壹隻兔子，我可能永远也只是壹隻兔子，又或许我是不是壹隻兔子于妳而言没什么分别。可……可我毕竟不只是壹隻兔子了呀！”说到这裏，不知是因为绝望，抑或委屈，云牙有了看向无垢上仙的勇气，壹双漂亮的凤眼盈着泪，欲垂还休，她深吸了口气，忽而坚定道，“云牙不只是壹隻兔子了，还是壹个人。我也会贪心。像如今这样可以天天晚上躺在妳身边，太亲密了，会让我心裏的想法死灰復燃的，所以还是让我自己睡吧。”

无垢上仙从没听过云牙这般讲话，也从没试过被她拒绝，虽觉她所言有理，但偏偏就是不想答应，又眼见着面前这白皙娇美的少女楚楚凄凄令人难过，诸般滋味弄得他的心裏也是乱极，沈吟半晌，问道，“妳是不是还想和我在壹起？”

云牙不明他此言何意，但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垢上仙面上阴晴难辨，长嘆壹声道，“那么妳就化为人身吧，我还陪着妳睡。”

“什么？！”这次轮到云牙吃惊了，她的声音都颤了，“上仙，妳…妳别这样。妳心裏没我，就…别来逗我。”

无垢挑眉，“妳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心裏没妳？”

“妳…妳心裏有我？！”云牙被吓得泪都回去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无垢上仙…被她仰慕了几十年的主人，曾经避她如蛇蝎，而今又待她如兔子——虽然她本来就是隻兔子——但……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不是对壹个宠物的喜欢，而是对壹个人的喜欢。

无垢暗自苦笑，当年婆娑劫尚存之时，他壹心躲着她，避着她，后来又被她的事如噩梦般纠缠。如今得以重生，他隻想着对她好，照顾她，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又免重蹈覆辙。他壹直知道她喜欢自己，却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

无垢上仙已数千年未沾过红尘情爱，是以虽旁观者清、对别人的心思看得透彻，但当局者迷、对自己的心思也不大分辨得出来。如今她提出来，他方想到如果世人所说的喜欢是指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壹个人，难以自控地被壹个人的悲喜与境遇所牵绊，那么他便就是喜欢她吧。虽然他也想不明是为什么，虽然他也说不出他对她的喜欢与对世人的博爱有什么不同，虽然他也看不出她是人身是兔身有什么分别……但……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如今自己也没什么旁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