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降香值夜。
她在外间的榻上翻来覆去。
方才一番激烈折腾后,她本是很困倦的。
可当真躺下了,却睡不着了。
谢承思耳力极佳,而一片漆黑里,声音又被放得极大,落针可闻。
他当然不会忽视降香窸窸窣窣的动静。
“吵什么?睡不着就出去!你不睡,别人难道不睡了吗?”他低斥。
降香不敢动了。
她直挺挺地躺好,双手枕在脑后,睁眼望着屋顶。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今夜无月,天上全是团团堆着的乌云。
清辉当然洒不进驿馆的窗子里。
明日或有雨。
降香想。
她想到了她与殿下的第一次。
那当真是个雨夜。
依然在苹州。
不同的是,谢承思调职回京,他们第二日便要启程离开。
谢承思这个别驾,靠着精通享乐,很快和苹州诸人打成一片。
朝中外戚白氏,在苹州根系颇深。当然,多亏了苹州这些白系,使谢承思能靠着白氏,在朝中有些美名。
也因此有了回京的机会。
当夜,接任谢承思的宗子,苹州刺史,白氏旁系的几名族人,设大筵为他送别。
筵席设在苹州最大的花楼里。
缬草说,郎君有令,此事非同一般,务必要保证郎君的安全。
因而,在苹州当差的所有侍卫,皆需值守,不仅甘松他们,连降香这种,虽已不负责护卫,但本身会武的婢子,也全要上阵。
但明面上,谢承思身边的人还是那些。
至于多出来的人,全穿上常人的衣服,混在花楼里,时刻盯梢。
降香便穿着舞伎的衣裳,与扮成客人的甘松一道,坐在大堂值守。
筵席之中,丝弦笙歌不绝,灯火亮如白昼,直燃到后半夜。
候在大堂之中的降香和甘松,却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但环顾四周,人皆神采奕奕。
秉着不能露馅的原则,他们也只得打起精神继续,边演边盯。
直到缬草现身。
他点名要降香跟他走一趟:“你来。”
降香不明就里,但想着装要装到底,不能因见到熟人而破功。
便装成回应恩客的样子,用肩上红纱半遮了面,露出一双眼睛:“这位恩客,凡是要讲个先来后到……”
边说,边拿眼波往甘松身上瞟。
直瞟得甘松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缬草却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不和他们演戏,一把扯起降香的胳膊,拉着她便往楼上走。
“哎哎哎!”降香被这么一扯,脚下绊住,跌跌撞撞走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身上的镯钏环佩,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上了楼,降香随着缬草在人群之中左右穿行,终于站在了一间厢房门口。
“郎君?”缬草敲了敲门,轻声唤。
“进。”里面传来谢承思的声音,听上去不同寻常。
这种不同寻常,只是降香的一种感觉。
但要她说出哪里不同,她是说不出来一二的。
进了房。
只见房中烛影昏昏,帐红香暖。
却并不见谢承思的身影。
唯有一名美姬,香肩半露,酥胸半掩,云鬓散乱,似是不胜酒力,伏倒在桌案上。
缬草对降香说:“一刻后,你把她带出去。顺着外间的廊道往前,最深处的楼梯上去,左手第三间房。里面有人接应。”
“哦,知道了。”降香点点头,“那你呢?”
“我在外面守着郎君。”缬草答。话音一落,他便推门出去了。
降香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屋中的陈设。
这回,她终于找到了谢承思。
他正躺在床帷之内。
“郎君……”降香试探地撩起床帐。
谢承思听出了她的声音,语气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叫你过来了吗?滚滚滚,快走开!别挡在这里碍眼!”
降香这下知道他究竟哪里不同寻常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潮气?
如同房中浓烈的脂粉香气一般,稠得要滴下水来。
降香将床帐稍稍拉开,还想再探。
手中帐幔却被谢承思猛地扯过去,唰拉一下关上了。
一眼都不许她多看。
“缬草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谢承思闷在里面说。
说话间,夹杂了几声低低的喘息。
活像位不肯见人,怕被欺侮的小娘子。
“更漏就在桌上,你给我一错不错地盯好了,一刻到,就把人带出去,不许迟!”小娘子藏在床上,却仍然颐指气使地嚷嚷。
“是,郎君。”
降香听话地坐了回去。
“还有多久?”不一会,谢承思忍不住开口催。
话语里的喘息声却愈发沉